陶瓷花鸟画从唐长沙窑开始迄今已有千年的历史。作为陶瓷装饰不可或缺的部分,它有着自己独特的美学特征。不仅表现出中华民族独有的审美情趣而且表现手法也呈现出多样性,技巧和语言也不断更新,风格形式走向多元化,尤其是时空意识的运用,与西方的传统绘画大相径庭,可谓独具特色。
西方的传统绘画是以再现为目标,画家力图在二维空间中再现和模仿二维空间的存在。特别是文艺复兴以后,西方的艺术家们更加强调艺术与科学的关系,把光学、解剖学等科学原理运用于绘画之中,严格讲究“透视法则”,用焦点透视的方法来观察客观事物,试图在绘画中寻求视觉的真实,促使绘画的科学化。因而,科学的原则成为西方艺术遵循的普遍原则和金科玉律。但若以此目标来评判中国的绘画,就会发现它存在很大的局限性或者说行不通。这是因为中国绘画的时空表现往往与常理不符,不是现实时空的表现,画家对时空的运用十分随意,体现在绘画之中的往往是画家的心理时空。中国绘画艺术的这种独特的时空意识,在花鸟画中有很好的体现,并成为花鸟画的一大美学特征。而陶瓷花鸟画在创作表现时则更多地秉承了这一艺术特征。
从某种意义上来说,花鸟纹饰始终是伴随着陶瓷生产的发展而不断演变,并逐渐形成反映社会审美意识的装饰思想、造型规律和结构形式。花鸟纹样广泛而普遍地运用在陶瓷装饰上,并形成独特的审美意味,其原因主要有以下几个方面:
一是花鸟本身形态万千,色彩丰富。只要细心观察,不难发现花鸟奇特完美的形态结构,以及本身所具有的节奏和韵律,使人们不得不惊叹大自然造化的神奇魅力。这些无疑都在客观上激发着设计的创作灵感与激情。
二是由于花鸟的结构特点,在艺术加工时,较动物、人物、山水等其它题材更具有自由性。纹样的组织、结构、造型、色彩的处理有极强的灵活性,表现起来无拘无束,适宜各种手法表现。
三是花鸟与我们的生活息息相关。自然界的花鸟千姿百态,或纤柔厚重,或飘逸朴拙,或素雅瑰丽……人们在与花鸟共存的过程中,往往以丰富的联想和想象,赋予花鸟隐喻、象征或人性化的品格。借助花鸟题材来反映对理想的追求,对生活的理解和感受,花鸟成为人们寄托情感的理想载体。
鹤是花鸟瓷画装饰常表现的题材。鹤在中国文化中占有重要的地位,它跟仙道和人的精神品格有着密切的关系。鹤与鹿、花卉、松树等纹样组合,称“六合同春”。因鹿与陆谐音,代表六;鹤与合谐音;春取于花,松常青同于春;“六合”泛指天地和东、西、南、北四个方向,寓意天下皆春,万物欣欣向荣,构成一幅理想化的对美好事物的追求与向往,是我国陶瓷花鸟艺术设计与人文环境求“和”的又一种表现方式。
喜鹊被认为是传递吉凶信息的神鸟,一些文人常常在文学作品中描写喜鹊。喜鹊不仅为诗文咏颂的对象,也是花鸟瓷画装饰的重要题材。在花鸟瓷画装饰图案中,常常同其它形象组成别有新意的图形。如两只喜鹊画在一起称为双喜;喜鹊与梧桐画在一起,表示同喜;把喜鹊同三只大圆果组合在一起,称“喜报三元”;把喜鹊画到梅枝上,称之“喜鹊登梅”,有喜到眼前之意。在“喜相逢”图案中,用两只蝴蝶、两只飞鸟、两朵花相对排列的形式,传达出“好事成双”、“两全齐美”的美妙意境,这种超时空意识,代表了人们追求现实生活美满的要求。
梅、兰、竹、菊这四种花卉,其不同的内涵品质被世人称之为“四君子”;还有紫荆的叶子形状如“心”,故象征同心和团结;橄榄枝象征平安,萱草意含忘忧;梓树喻能人,甘棠喻能臣;牡丹花比喻春,荷花比喻夏,菊花比喻秋,梅花比喻冬等。四季花还可变化组合,如桃花、茉莉、桂花、水仙等。这种将百姓喜闻乐见的花卉组合在一起,把不同时间、不同空间的物象组织起来,象征四季平安、祥和、富贵昌盛,是中国人文思想求天下之大和在艺术设计中的突出体现。所以在世界范围内,在许多畅销的陶瓷商品中,花鸟纹样一直是人们比较喜欢的装饰题材。
时空意识不仅局限于画面空间的构成形式,而且是画面形式所传递出来的一种境界,一种感觉,一种气象。陶瓷花鸟画强调主观的加工取舍、概括集中,抓住主要的本质东西,也就是抓住它的特点,对重点突出的形象刻画入微。花鸟画不是自然描绘,应删繁就简,对不需要的旁枝末节,大胆简化,留有空白,更富有想象力。陶瓷花鸟画,根据内容表现的需要,可以不受时间、空间限制,在一个画面上同时表现四季花。这种时空意识的独特性,艺术与现实的差异性,在许多陶瓷作品中都得到了很好的表现。如由中国工艺美术大师和景德镇陶瓷学院教授王锡良、秦锡麟、戴荣华、刘平、李林洪、熊汉中等人联袂创作的大型瓷板画“繁花似锦”,就是在一块瓷板上描绘了迎春花、荷花、兰花、菊花、梅花、水仙等四季花卉,而且陶艺家们灵活有机地采用了俯视、平视、仰视三种视点观察和表现笔下的百花,摆脱了现实空间对物象的限制,冲破了客观的物理时空,充分地反映作者的主观情感,为情造景,在画面中为自己、为观念营造出一个自由的心理时空。
景德镇的陶瓷花鸟画所显现出来的自由的时空意识,是深受中国古代哲学,特别是阴阳学说和老庄哲学影响的。清人丁皋在《写真秘诀》说:“凡大下之事事物物,总不外乎阴阳……惟其有阴有阳,故笔有虚有实”。陶瓷花鸟画也正是利用“虚实相生”来取得画面的灵动,来反映“道”的。此外,中国古人观察世界的方式也与西方不同。陆机在《文赋》中说:“其始焉,收视反听,精鹜八极,心游万仞。”就是要求艺术家们用心去感受世界。唐代著名诗人王维作画也经常“画物多不同四时,如画花往往以桃、杏、芙蓉、莲花同画一景”(宋?沈括《梦溪笔谈》)。只有这样,艺术才能突破人类视觉的局限,突破观照对象的局限,在有限中求得无限。中国绘画中的视点是自由的,即所谓的散点透视,要求艺术家们用心去感受世界。陶瓷花鸟画的透视,则是通过景物的疏密、聚散、虚实、俯仰、反正、向背等来说明和反映画家的观察视点。所以,为了绘画主题的表现,为了创作主体内在精神的传达,在同一画面中可以经营同一时间,同一地点的物象,更可以超越现实的时空,表现异时异地的物象。只有这样,陶瓷花鸟画在时空的处理上才更具有灵活性。
陶瓷花鸟画艺术以诉诸于视觉的实在形式,在特定的空间中展现人的创造性及人的思维深度。在表现手法上,并不拘泥于具象世界的客观再现,二维、三维、四维空间的表达及运用并不鲜见,从而大大丰富了空间语言的作用,比较充分体现了画家思想情感的深度和丰富性。当然,传统绘画的空间语言形式为我们艺术创新提供了十分有利的契机,关键是怎样打破陈旧模式,通过空间语境的转换,用我们的创造拓宽精神空间的表现思维深度,对千篇一律、约定俗成的公众趣味、审美习性进行挑战,对先入为主的审美期待心理予以无情拒绝和反叛,从而追求艺术作品非同凡响的人文价值。
陶瓷花鸟画表现出的时空意识,对现实文化语境和生存经验的独特感受,既不是照搬生活原型,亦非人云亦云照搬已有程式。而是在继承传统艺术的基础上,以宁静而单纯的笔墨趣味,平和而宽容的空间语境,创造自己的空间艺术语言。陶瓷花鸟画大胆借鉴现代绘画的视觉构成,使得日渐弱化的传统笔墨产生出巨大的张力,显示非寻常意义的诱惑,具有强烈的时代气息。